五十九年四月十九日

四月19日 天氣晴

15:15 下了很大決心，自己爬上山坡去理髮，很巧，碰到陳良也在理髮，並且代付錢。理好以後，又轉了一圈回家，能夠上坡下坡走了一趟，真不容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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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公明路11號往山仔頂的坡道比較斜（陡），前文介紹過，父親下身麻痺，無法自主的走動，必須以移動重心並且身體前傾的方式移動，要爬山坡，對父親是很困難的。由這篇日記來看，這一天是父親第一次爬上山坡。

理完了髮，又轉了一圈回家。根據判斷，理髮的小店在半山坡，父親大概沒把握安全下坡，就再往上爬，到了坡頂再往公園走（坡度較緩），再走啟明路回來。那不是一小圈，那是好大一圈，真是難為了父親。只是出門理個髮，對父親來說，都是頂天的大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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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6:00 周善擇夫婦帶來了一隻 1/4 自焙蛋糕來訪，說來，原來他們是四月19日結婚，已經十七週年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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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善擇是父親同學，也是我們的鄰居，妻子汪玉歐，她不喜歡小輩叫她周媽媽，會把她叫老，就囑咐我們叫她阿姨，所以我們一直都叫她周阿姨。

後記：我二月七日由台灣返美，大概還有時差的關係，昨晚（今晨）4點才睡，打字的時候，10個裡面錯兩個，今天大概寫不下去了。 02/13/2012 

五十九年四月四日

四月四日兒童節 天氣晴
0730 昨天玉儿 11:00 將兩盆蝴蝶蘭送到嘉義農會參加蘭展。

四月五日民族掃墓節 天氣晴
17:00 玉儿將兩盆蘭花拿回來，結果我還是沒有去參觀過。凡參加展出的蘭花，有一隻 SKB 原子筆。
（那時候的參加獎就是一只原子筆）

四月六日 天氣晴
市公所里幹事帶來了一隻暖瓶及一張最優鄰長毛曼俐的獎狀。

四月14日 天氣晴
20:00 全家正在食晚飯時，尚白突然問：爸爸，如何（果）我考到像東海大學一樣的學校，能不能被我去讀嘛？我答：在目前的能力，我們也一定要供給你去讀，無論如何也要做到。尚白又說：那就天天食白菜。我說：真是這樣，也要以讀書為重。東門町不少這種家庭。

五十九年三月

三月24日 天氣陰
11:00 見中央日報讀者之音建議：郵遞區號一覽表可印在信封背面，頗有見地。

三月25日 天氣陰轉晴
今天自己踱出去，將 “如琢如磨” 劇本寄出
（以前記得父親在謄寫劇本，總是沒機會拜讀）

三月28日 天氣陰
12:00 兩位台北世界新聞專科的學生來推銷中國時報。
（美國高中畢業生會推銷 Cutco 的刀具，那是的台灣學生推銷報紙）

三月30日 天氣晴
許博麟來訪，談起年會還是決定在台北舉行。夏志剛回家曾對志柔說：要好好讀書，不然又像我一樣，現在我已經感覺後悔了，午飯時對老大，老二提起這件事，真是一字一滴淚。
（夏志剛、夏志柔是許伯伯的養子）

三月31日 天氣陰
20:00 從今日起，為申白考英文。每兩日一次。
（考背單字）

因公成殘 一

父親為了申請我們當學生的榮軍眷屬就學補助/減免，每過一段時間，就得整理資料重新申報，也許是國防部或是教育部認為，過個幾年，父親也許就可以正常走路，”因公成殘“的事實也就不存在了。

會想寫這一篇文章是因為在父親的 民國59年三月21日的日記裡記著：
0430 又發現大便拉在褲子裡，起來上廁所，洗褲子，這樣的事已經很久未來了。
其中滋味，只有自家知道。

父親之所以被定義為“成殘”，是因為
1. 大小便無法自理
2. 下身無痛覺
3. 大腿以下無法自主動作

所以父親必須訓練自己上廁所，每天在固定的時間內，以固定的動作暗示身體要將大便排出，如此，身體有時還是沒辦法把大便解乾淨。如果碰到肚子不舒服（拉肚子），那更是災難的開始。

由於父親無法控制大腿以下的肌肉，所以父親想出一種方法可以走動。先將身體重心往一邊移，將另一條腿往前甩（因為無法操縱小腿及腳掌的肌肉），再將重心往這條腿移動，同時身體的重心往前，利用身體的力量，把腳掌壓死，如此腳掌就不會移動，如此交互移動大腿而達到移動的目的。所以，這麽多年來，正常的人是用走的，父親是用移動的。早期的時候，父親還得用單拐，後來熟悉了以後，只要在關鍵時期扶一下就可以了。

小時候最怕父親摔跤，有時候想去扶他，總是被吼開，所以只能在邊上看著，也是頗為無奈；還好，後來父親發現讓我們走在他的身邊，由他自己扶著我們的肩頭移動，這樣子他比較有把握不摔跤。

我現在執行 Project365，美其名曰：修心及修身。父親當年是無時無刻的在不穩定中尋找平衡，想想也是頗為慚愧。

方塊文章

民國五十九年三月十七日 雨

在中副中見仲父的 “方塊的試金石” 裡（稱），很多人請教他方塊文章的寫法。我以為寫日記，是練習方塊文章的開始，也是最好的方法。這樣，寫出自己也看得順眼的東西以後 再能談別的。同時，日記的篇幅，鬥醫精簡為原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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依照父親的定義，方塊文章就是“極短篇”的前身。

我去網上搜尋 ”什麼是方塊文章“，居然沒有定義。

我一直以為，方塊文章就是社論。

有待查證。02/10/2012

嘉義市 中央噴水

民國五十九年 三月十六日 星期一 天氣 陰偶雨

昨天，嘉義為了中央噴水池七彩噴泉工程事，許世賢（當時嘉義市市長 無黨無派）親自（至）現場督工，縣警察分局長未奉命令開工，也親臨勸導。噴水泉一點未動，已經彩色繽紛了。這事（是）正事，不能用強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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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網上搜尋了一下，在民國 89年10月21日，內政部長張博雅（許世賢的女兒）晚間偕其姊張文英參加了中央噴水池三十週年慶。

中央七彩噴水池係嘉義市前任女市長許世賢一手擴建，不僅是嘉義市精神堡壘，每逢選舉所有候選人在選舉之夜封路造勢的傳統，為嘉義市歷久不衰、獨步全台的選舉文化。

民國 99年10月18日 新聞稿
中央噴水池是嘉義人共同的回憶，最讓老市民津津樂道的是當年嘉義市仍屬嘉義縣轄下的縣轄市，許世長為嘉義市長遠發展，爭取到省政府的經費興建七彩噴泉池，卻遭縣長黃老達反對，下令警察阻擾工程進行，許市長親至現場督工，不惜與阻擋的警察對抗，終把七彩噴泉興建完成，這種不畏強權的民風也延續至今。而現在中央噴水不但是嘉義市的景觀地標，每逢選舉前夕，在這個各個候選人相互較勁卻和平共處的民主勝地所舉辦的「民主之夜」，更是全國矚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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沒想到，這段往事也在父親的日記中出現，可見當時鬧得挺兇的。 
我還記得，當時七彩噴泉建好了以後，時常損壞，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維修中。 
01/28/2012 返家看望媽媽，也不見七彩噴泉在噴水 。

三八婦女節

民國五十九年三月八日 星期日 婦女節

中廣播，行政院稱：明日（三月九日）就業婦女仍需上班，並不補假。

12:00 想來，不知所為何事，每天看報、看書、剪報、劄記，有什麼用 ！？我也不知道，只是這樣而已。目前最大作用是剎（殺）時間。想一下，（截至）上月止，家裡共有：
中央日報、中華日報、民族晚報、基督教論壇報、英文國家地理雜誌、
傳記文學、自由談、拾穗、皇冠、今日世界、
中國空軍、燈塔、中國一週、情報知識、
空中英語教學高級班講義、中國電視週刊。
王子（王子是給小朋友看的）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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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裡記述的事情也許是第一次父親將他自己對病情的無奈付諸文字。

做什麼其實都沒有用，只是殺時間而已。 

在記錄父親的日記的同時，感到父親心裡沉重的壓力；雖然父親已經走了，可是這麼多年的煎熬卻一直伴隨著父親 ，覺得真是很不忍。因為父親必須“活著”，活著才能撐起這個家，活著才能養活三個崽子，活著才能陪著媽媽。02/09/2012

五十九年二月 （二）

二月十八日
尚白到省嘉義中學註“高三”冊，按軍人子弟應交 766元，經申請榮軍減免費後指教 336元。
隊上拿回來軍人中山獎學金 460元（初中 380元，小學160元）
（當年我的成績並不好，可是只要在學就可以領中山獎學金，也算是一種輔助吧）

二月二十日
尚白正式上課。申白今天註冊：初中三，書籍費 67.7元，升學課業輔導費 180元，以上兩項沒有減免。加上其他的學雜費，申白要交 328.2元（中山獎學金發給 380元）
（所以只要我讀書，就是賺錢）

二月二十一日
中廣 星海節目新聞插播稱，一家遠東航空公司送報飛機在新竹附近失踪。

二月二十四日
這一週來，大大小小都開課了，家裡靜靜只留下了我一個人，又可以使我納入正常生活中，課業及精神都得到寧靜。
（原來我們放假在家，對父親都是一種負擔）

二月二十五日
今天中午送去申白的飯包被別人拿去了，餓了他一下午。
（奇怪，我怎麼毫無印象）

二月二十八日 星期六
19:45 本來想和玉儿兩人去裱畫店，通知他們將綾邊換一種顏色，後來為了看中視晶晶連續劇最後一次演播，結果就不去了。
“晶晶”這部連續劇，到目前是看電視以來，第一次見到的好劇本。

五十九年二月 （一）

五十九年二月一日

07:00 見申白的手錶不見了，他說：錶帶太鬆了，去補習理化時在路上掉了，拍挨罵不敢講。我說：嘴巴上我只好這樣相信，但我心裡始終有個？號。
（父親寫的問號很大，而且很重，大概因為我有前科，不受待見啊）

二月四日
11:30 收到尚白成績報告單，操行甲，記功五次，嘉獎一次。平均成績 75.1，名列第一。回想56年二月回到家裡（那時父親出院返家），他的初三時成績不理想，自信心很弱，費盡心機才將他自信心建立，經過兩年多的努力，才有想在一點成績，希望他能保持，擠進大專窄門。寫來真是感慨萬千。（可憐天下父母心啊）

二月十一日
22:06 玉儿到中壢，應該是這班火車回嘉，叫尚白及申白到車站接她。結果到 24:00仍然未見他們回來，由擔心而後悔。因他們兄弟從未這麽晚單獨在街上走，24:05他們兩兄弟終於回來了。玉儿果然在我料中，並未回來。

二月十二日
07:30 中廣早晨公園報告新聞稱北上8次觀光號與南下35號平快在新竹兩公里多處相撞，真是焦人。擔心著玉儿的安全問題，所以一直在聽收音機廣播。
08:00 才聽到申白說：媽媽！0300已經回來。原來早上的電鈴聲是玉儿回來。人大了，空憂的事情特多。

二月十三日
10:00 申白到李茂松處補習數學，我規定他每次補習回來，將練習簿給我檢查。希望他這樣會改好。

五十九年一月發生的事

五十九年一月十五日 天氣陰
22:00 今天臘八，玉儿做鹹的粥，味美，食了仍想食。
（父親的廣東口音在字裡行間可以看的出來）

一月十六日
領薪資 ：薪餉帶加給 NT5,322，真是不多，還得養一家五口。
（我民國六十六年畢業後中尉餉是 NT4,172 ）

一月十七日
 許伯麟送來臘八粥一鍋。
（許伯伯是父親的同學，也是我們隔街的鄰居）

一月十八日
第一次見尚白在指導申白溫習代數。
（我怎麼都沒印象，真是沒心沒肺，不知感激）

一月二十日
13:00 扭開中視 ，正在報新聞，光點影像很粗，抖動，很費眼神，
20:00 收看“每日一星”節目，劉家昌唱得很不錯，舞台佈景不錯，對中視的第一印象。
（空軍，尤其是飛行員，從不稱讚“很好”，都是以“不錯”稱之，“很不錯”就是非常好的意思）

一月二十八日
記得小孩時，每逢一二八紀念日，總有一番表示，最起碼是下半旗，可是現在都淡淡在過去了。（我都不知道一二八紀念日是紀念什麽）

一月二十九日
玉儿學生家長 鄭XX夫婦來訪，其夫曾在菲律賓大學昆蟲學兩年，談來很入港。（“入港”大概是父親家鄉的慣用語）

一月三十一日
父親聽中廣地方新聞，播報母親當選最佳鄰長。第二天中華日報有刊登，確有其事。

五十九年一月十二日及十三日

五十九年一月十二日 天氣    氣溫 18°C

 21:00 尚白發現申白沒有去補習，告訴玉儿，玉儿才問他，原來申白已經一個多月沒有去補英文及算術，而將補習費拿去看武俠小說。這種叫我怎辦？


我告訴他，他目前有多少努力，將來有多大成就，是各人的事。他說：他要改過。我說：拿事實來看！馬上期考，六月高中聯考，拿成績來看！


 五十九年一月十三日 天氣    氣溫 20°C

 前幾天連翻了好幾頁，都沒有記東西，心裡都有點後悔。現在申白來了這麽一手，現在有東西寫了！哈哈！自嘲吧！

煩啊！煩！煩！殘了半截！總得給我一些希望呀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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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一年，也不知為什麼就不去上補習班了，把錢拿去看小說。我真是令人不省心啊！

其實，我偷跑去看小說已經很久了。我記得在阿姆斯壯登路月球的時候，我坐在租書店裡，聽到收音機廣播才知道的。那一天是 五十八年的七月二十日星期日

02/09/2012 補記

另：尚白是我的哥哥，玉儿是媽媽的小名

五十九年一月九日

五十九年一月九日 天氣 雨 氣溫 20°C

10:30 從廁所出來，痔瘡這兩天情況不妙，所以滿屁股的血，眼看著11:00快到而停電，只好用大堆衛生紙包著就出來。
正準備用煤氣爐煮飯，天上下雨，先手好衣服，再來用爐煮飯，煮到一半，煤氣沒有了。
一肚氣強吞入肚，自己安慰，自制著，不要發皮氣。正常的人本來不算什麼，可是一位傷殘的人就難於忍受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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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月一號的日記中也記著痔瘡的事，父親那時除了行動不便之外，由於運動不足，有很嚴重的痔瘡問題。父親是在他40歲那年受傷成殘的，到這個時候是第四年。父親有病有痛，不會跟我們說，都是打落牙齒和血吞，這些事大概只有媽媽知道。

我們三個小孩都在上學，為了要讓我們吃到新鮮的熱便當，我們三個人的便當都是僱人中午送去的。所以便當就得在人來拿之前準備好，父親自告奮勇地接下了這個活。這一天遇到身體不適，老天下雨，停電再加上煤氣沒了，心裡一肚子火，只在日記上輕輕帶過，真是難為了老爸。02/09/2012 補記

日記是從那一年開始記的

父親的第一本日記，是從1970年（民國五十九年）開始向年鑑日記購買的，燙金的封面鐫刻著父親的名字。父親在內頁註明：58、11、20 （四） 以 $35NT 郵購。

我把父親的日記搬回美國已經好多年了，一直沒有去碰它們，主要是不敢也不願意去碰觸父親去世的傷口。

今年回台灣，看到父親當年製作的相本，終於下定決心，要把父親的這一段記錄下來。
02/09/2012 1：25 AM

那時候，寄這本日記只要一元，相當於 2.5 美分